昨天,媽媽打電話來說,阿澍的外公走了。

雖然他今年已經是百歲人瑞,多年的生病臥床,其實對大家來說,都不是什麼措手不及的事了。跟院長說緊急要請假回台灣送阿公最後一程,院長聽到阿公今年百歲,也說這在日本是值得慶賀的事,要我們不要太難過。

其實還跟阿澍處於曖昧不明的狀態時,我們一起下南部作實驗室的調查時,我就認識阿澍的阿公了。當時他還是個很健談的老人家,九十歲左右,活潑風趣的用臺語跟我對談,會讓我想到當時剛剛過世的舅公,他也是一樣的爽朗幽默。

阿公再當時就一直堅持我一定是阿澍的女朋友,我們一直否認,可是他還是很篤定,他說:「不然我隨便路上抓一個女生,叫她跟我回家,她就會照辦嗎?」就是這麼風趣又很有主見的老人家。

之後我年年都會去阿澍家玩,也都會參加他們家族的活動,可是每年,每年,阿澍都要再把我跟阿公介紹一次,因為他真的變得很健忘,就像我永遠記不得他家阿姨的排行一樣,阿公永遠都會忘記我這個一年見一次面的女生。所以他永遠都會問阿澍:「你身邊怎麼帶個年輕妹妹,不介紹我認識一下嗎?」

就這樣,年年介紹年年忘。到了我結婚的時候,阿公已經幾乎是臥床狀態了,所以每年過年我跟阿澍去跟他打招呼的時候,他都只會哼哼幾聲沒有很有反應,我真的常常會懷疑,他是不是又再想:「這個女生是誰?」

我從小應該就算是很有長輩緣,尤其這種老伯伯型的,都會對我最好。又因為媽媽是家族裡最小的的小孩,所以我也就是最小的孫女。所以當表哥表姊們留著齊耳的頭髮努力拼聯考的時候,我還是最可愛會彈琴娛樂老人家的小妹妹。

小時候覺得這樣很好,可是慢慢長大就會覺得不好。

因為我跟長輩的年紀差距都太大,雖然我們家族的基因實在太好,每個老人家幾乎都是活到九十幾歲才離開,但幾乎大家都還是在我很年輕的時候就離開了。

這麼說好了,我很喜歡認識老人,因為我覺得這麼多年的生活歷練,讓他們變得很有智慧,所以跟他們聊天我可以得到很多東西。但同時我又很怕認識老人家,因為他們的生命都在漸漸走向尾聲,我最終都得送他們走,而因為我年紀小,所以我很早就要開始面對這種生老病死了。

我當然知道,當我們開始有收不完的紅色炸彈時,其實漸漸的就也會有陸陸續續的白包出現了。這幾年送了很多人走:舅媽、外婆、姨丈、乾爹.....甚至會有一個月每個禮拜都在送人走,這是現實,可是是我不願面對的現實。

現在離開的人已經不僅僅是阿公阿媽輩的了,還有阿姨輩的,甚至是同學,死亡變得這麼接近,著實有點嚇著我了,因為我還沒有準備好。

結婚前幾個月,我外婆過世,前一晚我跟媽媽通電話,還聽到阿媽跟爸爸在賭氣,說他要穿怎樣的衣服睡覺,半夜四點媽媽還有聽到阿媽起來上廁所,沒想到早上七點要叫她吃飯時,就發現她已經在睡夢中離開了。

這種毫無痛苦的死亡方式,真是讓我羨慕,不知道這輩子陰德積的夠不夠,也能得到這般的解脫。

但其實阿媽最後這三十年是痛苦的,因為他最愛的阿公(九十幾歲的人了,當時是戀愛結婚的,不簡單吧),六十幾歲一退休就走了,只是因為開白內障手術的併發症就走了,所以這幾年阿媽都很孤單,不管是哪個小孩陪她,都不能安慰她心中的孤寂感。

最後一年阿媽受洗變成基督徒,她一直說:上帝為何還不帶我走??

我常常在想,送家人走是最痛苦的,我一直都不是對生命太有熱情的人,也不會希望自己活的很老身邊的人都走光了,但又矛盾自私的希望身邊的長輩陪我越久越好。

我也到這年紀了,得反覆不停的面對生死。希望上天真的能給我多一點的智慧去看開這些事情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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